氛顿时紧张,刘维国的脸即使在灯光里也显得苍白如纸,他沉吟片刻说:“本知事确与奸商无涉……何况,你们也没有任何证据。”陈梦园说:“就凭你两次担保,造成奸商携款潜逃,就可以弹劾你,不是勾结也是渎职呵!一万五千块大洋能救多少条灾民的性命?你扪心自问,良心何在?!”刘维国叹口气,痛心疾首的样子:“这事是我疏忽,对不起灾民。不过,我希望县议会能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。陈议长,能否搁置弹劾案,以便我专心办案,查明真相,捉拿郭富盛,挽回损失?”陈梦园摇头:“恐怕不行。”刘维国面色沉郁,点点头:“好,那我只好听从议会裁决了。”说完对门外招招手。一名随从马上踅进门来,将一个红布包搁在桌上。陈梦园诧异:“这是干什么?”刘维国道:“听说议长家这几年入不敷出,又开粥棚赈济灾民,手头必然拮据。这二百块光洋,是我的一点心意。”陈梦园绷脸说:“这可使不得!快拿走拿走!”刘维国忙说:“我可没别的意思,就算是我帮您赈济灾民尽了一点绵薄之力。”刘维国立即就起身告辞。陈梦园欲将那包银元塞还给他,一想,这不就是证据吗?他行贿,正好说明他与奸商有勾结!陈梦园便任其留在桌上,送刘维国出门。在门口,刘维国回头低声道:“陈议长,若蒙关照撤销弹劾案,我叫人再送二百块来,以弥补您家用不足。”陈梦园立时面烧心跳,感到受了侮辱,本想不动声色稳住他,但实在按捺不住,极为鄙视地瞥他一眼,低声道:“我怕脏了我的手!”
第二天一早,陈梦园揣着撰写好的弹劾案,提着那包银元赶往议会会堂。还未出门,就被禁烟局长和一帮警察堵住了。禁烟局长苦笑一下说:“陈议长,莫怨我,我也是奉命行事。”警察们涌进屋内翻箱倒柜,不一会,从后院一只鸟笼里搜出五斤烟土,接着,又从他手中那包银元中搜出一张纸条来,上面写着:烟土款计贰佰元整。
陈梦园被警察押走时后悔不已。他太小看这个刘维国了!
陈梦园被拘押的这天,萸江中学的小礼堂里召开了两个秘密会议。上午是中国共产党安华县支部会议,陈秀英在前萸江中学学生会主席、县支部书记蔡如廉带领下宣过誓后,成了安华县第一名女共产党员。下午,在中共安华县支部的帮助下,国民党安华县临时党部宣告成立,由蔡如廉兼任县临时党部常务执委。除了有国共两党双重党员身份的人出席外,其余共产党员也列席了会议。会议决议,国共两党将在安华县紧密合作,打击封建反动势力,组建工农团体,开展革命活动。望着蔡如廉镜片后闪烁的眼睛和他有力的手势,陈秀英周身热血沸腾。以往她对革命党惊险神秘的斗争生活向往不已,孰料今日梦想成真,她成了其中一员。她不放过蔡如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,同时情不自禁地回味被蔡如廉拥抱亲吻的情景。革命和爱情,这人生中两件最美的事物,她都已拥有,她已别无所求。她渴望着把胸中因此而澎湃着的激情倾泻到斗争中去。
秘密集会天黑才散,在松林深处与蔡如廉吻别之后,陈秀英从同学口中得知父亲被扣押的事。严峻的现实一下子推到她面前,令她顿感茫然。但在最初的张惶过去之后,她意识到是把她的激情变为行动的时候了。父亲肯定是陷于封建恶势力的阴谋之中,她不仅仅是要救父亲,而是要斗争。陈秀英憋一口气,甩手就往山包下跑。
在萸江边,陈秀英碰见了散步吟诗的陶玉田。半年来,这个农家子弟郁郁寡欢,独来独往,以一种与其身份极不相称的忧郁神情在一旁默默地注视她。他秘不示人的日记本里关于她的诗越来越多,而他们之间的交往却是愈来愈少了。她匆忙的脚步和脸上的焦虑引起了他的注意,他没有像以往那样避开她,而是立在路中央,一俟她走近就极快地问:“秀英,出了什么事?”陈秀英说:“我爹被那个狗知事拘押了,我找我爹去!”陶玉田一愣,随即又以极快的节奏说:“我能陪你去看陈伯伯么?”陈秀英点点头:“好,你来吧。”陶玉田就跟在她身后。她的步子很快,他要用点劲才跟得上。她身上有股幽馨温热的气息散发出来,他轻轻抽动鼻子嗅着,有一种恬静满足的感觉。
他们先去了警察事务所。警察所长见她是陈议长的女儿,很气,安慰她说陈议长不会有事的,可能是一场误会。又说陈议长夜饭前被送到县署刘知事家去了。县署设在旧时县衙里,刘维国就住在后面的深宅幽院中。
他们就赶往县署,但县署沉重的大门已经关闭。陈秀英抓住门上铁环乱叩了一气,门才张开一条缝,伸出守门人的头。陈秀英说她找陈议长。守门人说不在。陈秀英就往里挤,可守门人眼疾手快,硬是将门关严了。守门人在里面大声说,妹子你走吧,知事交待不让任何人进。
陈秀英懊恼地一跺脚,在青石台阶上坐下来。稀薄月光里,她满脸忧愤。陶玉田想安慰她,却找不到言辞,他只是觉得,这时刻的忧伤有种难言的美,宁谧之中听得见月光流动的声音。他心中正想吟诗时,陈秀英站了起来,向前走去。他于是又跟在后面。陈秀英顺着县署那长满青苔透出丝丝凉气的厚墙绕到了院子后面。后墙上有扇锈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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